一个充满了低级趣味的人【】

(唐真)江上笛 (11.

屠版很尴尬啊。。。。这回是真的没时间写了。。。更的东西慢慢变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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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滩绝壁上,一个白色模糊的身影携一人飞掠而来,那人一头青丝起伏如浪,眉目如画,肌肤晶莹,端的是一个典雅高贵的女子。

  沈南风被她丢在乱石堆里,仰着脸,依稀看见那端庄秀丽的一张脸。

  百云轩眼睛清澈如二八年华的少女,临风而站,如天上仙子翩翩而立,只是满脸寒霜,略带煞气,叫人生出一点儿敬畏之心。

  沈南风此时周身剧痛如裂,混乱的真气此起彼伏,把他折腾个半死,此时动也懒得动,不顾地上的石头棱角锋利,磕着头和伤口,就地躺着,半天才缓过一口气,轻声道:多谢白姑娘援手。

  百云轩目光如电,冷冷看他一眼,道:“公子说了,他喜欢聪明的人,却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沈南风凝神闭目,半晌无话。

  百云轩手臂缠绕的白色缎带,随风而飞,不近身侧,显见是修为不俗。她轻巧地撑起伞,遮住了半张脸,走到沈南风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可知错在哪儿?”

  沈南风漫不经心点了点头,一心一意和身上的伤势做斗争,头是一阵阵发昏,脑子也不太利索,可他还是听得明白百云轩的意思的。

  公子羽让他去杀唐笑之,他杀不了,是错;他杀不了唐笑之,暗自和辽人联手,是错;他知晓公子想看两伤之局,却私下行动,是错,总之从头到尾就是错了。

  百云轩淡淡道:“明知是错,又向错中行,何苦来呢?”想了想又说,“虽说有过,但也有功,你自去领十鞭,此事不提,辽人那边,公子叫你仔细盯着。”

  沈南风费了老大力气抬起手,遮住眼睛,说:“白姑娘,我的伤势,是走不回去的。”

  百云轩颇为不耐地皱了皱眉,“当初你入青龙会,一身武功虽说不是登峰造极,也算是出类拔萃,怎么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

  沈南风牵了牵嘴角,不想又咳了一口血出来,整个胸腔都火辣辣疼。

  百云轩凝望了远处黄河片刻,摇头道:“人人都以为唐笑之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浪子,今次一战,才发现他胆识、才智、气魄远非同辈能及。公子曾说唐家是个变数,如今想来,唐笑之更是个变数。你折在他手中,倒也不算意外。”

  说着,她将双袖一展,冲天而去,只留了一截冰冷的话:“既然这样,唐笑之就更该尽早斩除。”

  沈南风左右思量了一番,觉得自己目前的伤势,如果在乱石滩上睡一晚,结果可能更糟糕,挣扎了一会儿,慢慢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山下走去。

  山下零零落落的村寨,到底消息传得没那么快,还祥和得很,没有火光,也没有受伤和死亡。只是都没什么人在外面,窗子和门像怪物吃人的嘴。

  沈南风在镇子外站了半天,江边的风冷得厉害,又或者是他旧伤新伤都堆在一起,受不住太冷的风,竟连手都开始微微发抖。

  他找了块草地,打了会儿坐,就要慢悠悠往回走。不料走得踉踉跄跄,差点儿给倒在人家后院的菜地旁边,那儿的狗本来在睡觉,这时候动静大了点,开始狂叫。

  沈南风有些懵,朝它挥挥手,那狗不知是看到了生人还是闻到了血气味,总之叫得更厉害,简直要把缰绳都挣脱了。

  道长撑着一边的竹篱,喘了口气,倾下半个身子,颇为认真地说:别叫了,要把人吵醒了。

  他这副温柔又安静的模样,仔仔细细对一只狗说话,声音里还带着颤和一点儿哀求,倘若给人看见了,都只以为他是个和善温良的道士。

  破旧的门嘎吱一声被打开,弯着腰的老汉慢慢走出来,一晃一晃的,手也一晃一晃的。

  他趔趔趄趄走近了,闻到一股血味儿,又凑近沈南风的脸打量,看那清俊的脸上一片惨白,颗颗汗珠布满脑门,下巴上鲜血淋漓的样子,差点儿惊得把灯摔了。

  沈南风咬了咬牙,声音抖得厉害,“在下……遇到,河边……强盗……请、请……”那老人没等他说完,一把拽过他的手,两个人都颤颤巍巍往屋里走,不过一个是老的,一个是伤的。

  “天杀的那些强盗,一个个都不是人,把好好的小伙子打成什么样。”老人气咻咻地说话,和连珠炮一样。进了屋,朝外面看看,把门栓牢牢拴上,点了草芯的灯,都是烟,味道也不好。他让沈南风去睡里面的屋子,自己去烧柴煮水。

  沈南风看那屋子里的被子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看自己一身血污,很是过意不去,就在地上坐着。脑袋是不停地发昏,就给自己连着念了几次道德经和真武心法,可看起来也不是很顶用。

  那老人烧了水过来,看他坐在地上,又是气得胡子老高,忙不迭把沈南风给架到床上去,又怕他下来,就坐在床边给他说说话,“这是我儿子的床,我老伴儿走得早,就剩一个儿子。昨天还说去邻村,说最近有一条大船,万一停在附近呢。”

  沈南风把头垂在胸前,散乱的头发把脸整个儿遮住,看不清什么表情,手却愈发抖得厉害。

  老人碎碎叨叨说,“嗨呀,我这心就跳得厉害,什么事也干不成,你说前面有强盗,嗨呀,我就说他不该出去,不该出去。我去给你找点儿药,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最怕就是害病。”

  沈南风闷闷地说,老丈,我睡一会儿,不妨事。

  那老人一边叹着气,一边回别屋去了。

  沈南风一动不动坐在床边,只有手指在不停发抖,指甲都泛了白。门关上的一刹那,就虚脱了一般从床沿滑下来,跪倒在了地上。

  从心底泛上来的黑水汹涌地扑过来,要把他给淹没了。到处都是黑的,耳朵听不见,眼睛看不见,身子冷得发抖,心脏像被团了一团,快要被捏碎了。

  深不见底的黑像汪洋大海,他体内真气也都沉溺在这片汪洋当中,一时如随波逐流,窒息惊骇。咳也咳不出,动也动不了,血倒是从大大小小新的旧的伤口里崩裂出来,把他的衣服染得湿濡。

  他好像回到了十岁那一年的晚上,从真武大殿里跑出去,沿着山道往下走,走得太远了,一不小心走回了心心念念的家。

  即便他从小长在真武,也想回一回家。

  然后他蒙蒙地看着家里的大屋子,插着白色的旗帜,他不认识的三姑六婆披麻戴孝,哭得好不凄惨。

  于是他懵懵懂懂地知道,什么叫做生和死的距离了,也才开始迷迷糊糊地明白,慢了一点儿,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昏昏地往真武走,心脏像被灌了铅一样,越来越重,终于在山脚下睡过去了。

  再然后,脸上有点儿痒,有人一直在他耳朵边不停念叨,说醒醒醒醒,月亮都起来了你怎么还不起来,又说你再睡下去我就揍你了。

  他昏昏沉沉地觉得吵,又觉得自己一起一伏地在云上飘,可是云也不是那么软的云,还挺硬,还挺窄。

  等到他终于睡饱了,已经在真武的药房里。药房的师姐满脸严肃告诉他,以后不能随便下山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下了一次山就差点儿没了小命,要不是那个谁,那个谁?师尊也没说那是谁啊。”

  这会儿终于没人吵了,沈南风想,可他冷得很。昏暗的灯光下,脸上的汗和血混在一起,一滴一滴往地上砸。

  他这段时间伤得厉害,从巴蜀被人追杀开始,就一直没有好好休养过,后来旧伤添新伤,马不停蹄追唐家的人,身子透支得厉害。

  从小他修行真武的功法,讲究平心静气,修一颗平和安稳的心,就是为他的心脉受不住太凌厉的功法。然而这些日子里,做的全是些杀人放火的勾当,剑法也越发往凌厉冰寒的路子走,这样的剑气不说伤人,先把他自己给伤了个透。

  “你的心呢。”不知哪儿来的声音,像一只手掏进胸膛,一把捏住了他的心脏,疼得他全身都在抖。

  沈南风想,他当然没有心,他这么多年,每天早起看到的只有真武一成不变的云,每天睡下的时候,听到的只有真武的功法和道德经。

  可是没有人是没有心的,唐笑之歪着头,笑眯眯地说,你听,道长,这是我的心呀。

  沈南风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地上冷冰冰的,他的手抓了抓,什么也没抓住。

  师尊说,没有人的命是轻贱的,没有生命是可以用来做交换的。

  沈南风笑了一声,干脆什么也不去做,任凭疼痛爬满了整个身子,像一个怪物吞噬了他。

  再痛能有多痛,可他再痛也不会懂,可如果他不会懂,又为什么要下山。

  有声音在不停问他,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后悔吗,你走得太远了,你回不去了。

  沈南风眼前一片漆黑,茫茫然想到当年真武山中,捧着一只断了翅膀的鸟奔波半天的自己,想到当年曾经知道真武山中一草一木的自己,哪棵树开花了、发芽了他都看得出,也会心喜。

  可如今他满手都是鲜血,并且开始把人的性命当做筹码了。

  沈南风固执地咬着牙,哼也不哼一声,其实他知道,他早就没有回头的路了。

  为什么别人要给他这么多、给他根本负担不起的善意和信任。他宁愿他们不信他,他宁愿村子里的人会把他打出去,他也宁愿唐笑之能杀了他。那样他才能毫无顾忌、毫无负累。

  可如果没有回头的路,又为什么还要浪费精力去后悔。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颤抖的手,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份包裹得严实的药。

  一粒圆滚滚、白乎乎的,带点儿甜香的小药丸。

  像天上圆圆的太阳一样。

  唐笑之坐在船边上,懒散地晃着两条腿,盯着天上圆滚滚的太阳,才想起今天是月半,晚上的月亮一定也是圆滚滚的。

  哎呀,他摇了摇头,月半的时候,双月湾的桥边会有两个月亮,左边一半儿,右边一半儿,看的人很多,但是那些谈情说爱或者新婚的人是从来不去的。

  他即便从来不信这些,如今也开始荒唐地想,是不是双月湾真的看不得成双成对的人。

  脑袋边有东西呼噜飞过来,他侧了侧身子,一把抓住,看了看桅杆下的唐云,笑道:“多谢师兄。”唐云三步并做两步,翻到船沿上,坐了一会儿。

  唐笑之叹了口气,说:“师兄,你有什么就问,我又不是喜欢藏着掖着的人。”

  唐云本来琢磨着说什么,听了他这话忍不住笑出声,“你还不喜欢藏着掖着?算了,算了。”他的声音越往后越小,倒有一种空茫的感觉。

  唐笑之打量了一下他,觉得有些不对味,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师兄像是一肚子心事又不说。

  这时候,艳阳高照,浊水滔滔,昏黄的河沿着峡谷滚滚奔流而来,轰鸣不绝。他们两人坐在船沿上,衣衫猎猎,满腹心事。

  一只鸟于峡谷之中尖啸而出,朝上游飞去。

  唐笑之看着那只鸟,把扇子摇了摇,漫不经心道:“师兄,那小丫头哭起来,我可受不住。”

  今儿个的唐云不对劲,唐笑之也只能提醒他带回来的那个巧烟儿,还需要人照顾。巧烟儿的父母死在浅滩上,被唐云带回来,只认他一个人。

  唐云心中一动,低声道:“无论做什么,都不要后悔。”

  唐笑之虽觉得他这话来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想了想自己的事,这一想,嘴角微微弯了一弯,“师兄,我从来不后悔的。”

  “对他,也不后悔么?”

唐笑之看脚下江水绵绵,搅得他思绪如麻。唐云拍了拍他的肩,慢吞吞往船舱走,“如果现在不后悔,以后也不要后悔。”

唐笑之想追着他过去问个清楚,看见他抱着巧烟儿,一脸温和的模样,完完全全看不出是刚刚那个满腹心事的师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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