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充满了低级趣味的人【】

沧海泽(2

一、【山有大泽,世有泽妖】

二、长安箫鼓,催老年华

他说,如你这般的,就行。

罗喉就有一些想笑,这几百年来,城里的人事都变幻无常,像流云飘来又散去,连半点痕迹都留不下。

可今夜城外,野地阴风中有悲狐游鬼,再看向对面,来人一双眉目在深秋里鲜明如刻。

 

于是他慢慢负起手,眼神却一瞬收缩,未抬头,身前银枪斩裂长空扑面而来。

一枪惊断风云。

那些光亮从枪尖跳起,汇聚成白色的莹火,如长河匹练,杀气贯彻九霄。

 

然后黄泉见到了一道刀光。

简单利落而无法抵挡的一刀,从阴风惨雨间卓然生长。汹涌的力量如潮水般冲刷过茫茫平野。

半幕烟雨,半幕刀枪。

 

黄泉偏了偏头,一个转身回旋到树下。

美丽到惊艳的银色长枪向上一挑,雨珠碎珠般在枪杆弹跳,刀光转瞬即逝,并无追击的欲望。细小的风刀在空气里来回,整个郊野又落回近乎诡谲的黑暗。罗喉负着双手,稳操胜券,十分从容,还微微点头,道:不差。

 

黄泉脸上并无失败的尴尬和气馁,他颇为耐心地站在罗喉身边,两人立于风中,一个皎亮如银,一个不动如渊。

 

罗喉就慢慢往城里走,黄泉也耐心跟着他走,这个速度相比两人的脚力来说,实在是慢得有点过分。

黄泉忍不住问:“你不去洛水?”

罗喉今天坐着马车,的确本来是要去洛水岸边的南山。他停了一下脚步,道:“本来要去,但见你从南边来,女戎的手下自然死了。”

 

黄泉轻哼一声,道:“女戎?南方大泽的水妖而已,如今天下动荡,五湖四海的水精泽怪都忍不住了。”他把银枪一舞,有些愠怒,道:“我一路北上,没料得洛安城里有你这般修为的妖物。”

他脑海里来回翻了个遍,不知罗喉是要上南山与女戎勾结,还是要与水妖宣战捍卫自己的领地。

他是听说妖怪对于领地很在意,可自己在他身边站了这么久,也没见到这修为异常之高看不出原型的妖怪有半分愠怒。

 

罗喉沉默着往前走,他一沉默,气场就有些令人心惊。黄泉抬眼看了看他,没猜到罗喉心里在想另一件事。

女戎从温暖的南边一路飞奔而来,带来了无数水患,当她的手下在南山边扎营的时候,罗喉自然是要管一管的。

 

有些事情,其实不该管,哪怕是闲事,也很硌手。

罗喉想,道理其实是懂的,但是城外水汽滔天,阴风怒号,他实在有些烦了。

更何况,城里下了太久的雨,已经快发霉了。

 

两个人都有点走神,一走神,就走到了城里。

城里这会儿也没了什么灯,黄泉原本以为洛安城是个很繁丽热闹的地方,他听说过这个城池的名字,人物繁阜,画阁如星,宽五十米官道贯穿首尾,长八百米玉河行径四季。

 

没想到一入夜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墙角隐没在看不到的街头,隐隐的水汽化作白雾,像是快凝结的霉。

 

黄泉挑了挑眉,道:“这儿的水汽实在太浓。”

罗喉赞同地点了点头,他十分从容地从黑色巷子里穿行而过,终于走到了长街尽头的酒水铺子里。

 

这儿不像楼外楼,就只有很小的烛火点亮在蓬屋里,欲灭未灭。

罗喉一掀黑袍,坐在窄小的长凳上,衣摆上的暗纹和飞金在温热烛火下流泻着水一样的光。

黄泉就也跟着他坐下,抱着双臂坐得笔直,衣衫在凌厉的风里沙沙作响。

酒的香气从木板门后袅袅而上,半晌才看见佝偻着腰的老人从门后走出来。

惨淡的烛光拉长了影子,贴在潮湿冰凉的石砖地上。地上的水洼一块连着一块,又湿又泥泞,几乎把人的影子都拖着,拽到地下。

 

黄泉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原以为这儿很热闹。”

罗喉轻轻敲了敲酒杯,道:“曾经是。”

三百年前,他在洛安城里走过,那时候城南的樱花刚刚种下没多久,才只会开花骨朵。有才子佳人,也有红妆宝榭,也有春风吹散的笙箫,一切都金碧堂皇。

那时候他的身边,还有挺多人,啊不,妖。

 

后来他慢慢变成一个人,就习惯一个人,也习惯了一个人在巷尾的酒铺子里坐很久。

大多数时候他一个人坐在街边,看路上人来人往,有些人死了,有些招牌撤了,有些士兵进了城,有些王廷换了姓。

总之没什么人会记得他。

 

他不喝酒,会想一些人,那些人都在三百年前的一场战争中远去,有些死在离离业火中不得超生,有些离散天涯与南山共老。

 

罗喉就会想,所谓故人,不过都是一场,久别,不重逢。

他看着眼前眉目鲜明道锐利的青年,心里微微就有些怅然。

 

黄泉忽然抬头,颇为认真道:“你当真明白,我是来杀你的?”

洛安城里有大妖,洛安城外有水妖。

姓刀的王朝已经走过了三百年可仔细算来,竟无一代是安宁的。

 

如今新君上位三年,天下妖物弥散,所有的水泽几乎都化作实体,蜂拥着往一个地方狂奔。

他们有些还没有开启灵智,可已经会长嘶着奔跑。

水涝,饥荒,民不聊生,千里白骨。

 

黄泉一路走,一路看见无数的水怪,他们和自己走向同一个地方,叫做洛安的前朝都城。

他说:“你应该明白,城里一定有东西在吸引着他们,可城里只有你。”

 

罗喉举了举杯,然后放下,直起身来往城南走。

黄泉跟在他的身后,负着的长枪在黑夜里闪光。

 

他们走出巷子,酒铺和沽酒人慢慢融化,那盏烛火的亮光却像油一样铺开,在地上开着一团团红色的花。

 

罗喉走到城南,在风里伸出手,不多时,苍白的手掌上落了一枚枫叶。

他说,“这些事情,他一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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