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充满了低级趣味的人【】

唐真) 江上笛

……琢磨一下怎么写……水战没写过嘿


日头渐垂,千里河堤,数点红灯,从船上看去,那些灯似在水畔起伏不定,宛如情人双目,温暖缠绵。

唐笑之在甲板随意走了几圈,觉得风有些冷,避开几名守夜弟子,小心翼翼从大船上跳到小船上,再翻到另一条船上。

窗舱里,巧烟儿瞪大一双乌溜溜眼睛,痴痴看着江畔红灯点点,听得脚步声,整个人都惊得几乎跳起,待到看清来人,习惯性扯着衣服不说话,把头给埋得越来越低。

如若不是青龙会,这无边江水,点点星灯,总有一盏是属于她和爹娘的吧。

唐笑之轻轻一拍她的肩,沛然真气轰然涌入,少女胸府内暖意流动,寒气皆消,心下更是感激。

唐笑之轻声笑道:“天太晚了,你该睡了。”

巧烟儿本来就大的眼睛顿时瞪得更大,慌忙往后直退,不慎踢翻了矮凳。

冰凉的风破窗而入,把窗户在风里扯得咯吱直叫。

“我……我不要睡……我一闭眼,爹娘就没了,再一闭眼,唐师兄也没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就变成呜呜咽咽含混不清的哭声了。

唐笑之脊背一僵,慢慢蹲下,拍了拍少女的头,声音清雅又坚定,“乖,听话。”

巧烟儿突然尖声叫道:“骗人……唐师兄也说,睡一觉就好了。这么多天,只有今天有人来和我说,把眼睛闭上……今晚到底,又要发生什么事啊。”

唐笑之缓缓捏了捏她的肩,似是叹了一口气,听少女嗫嚅道:“我不敢请你们帮我报仇的……那我只要自己去做就好了。”

那双手用了些力道,不知点在哪个穴道上,巧烟儿迷迷糊糊睁了睁眼,软倒在地上睡着了。

唐笑之小心关上门窗,探了探窗隙的风,心下却是一阵怅惘,暗自道:仇恨的种子,到底是种下了。

他没有任何的立场去劝说她回头,也无法终止命运的车轮滚滚向前,他只能把她从岸边带回船上,然后看仇恨发芽、长大。

他想,道长,你们作的恶,如何去偿还?

在江上的夜晚,他到底是再一次感受到了无力无为。

正自沉思间,甲板上传来几个弟子的呼嚷,他一挑眉,关上门寻着声音走。

甲板上几盏灯笼依次排开,月光明亮如辉,他一眼就看清了水上浮着一块木头的女人。

那女人的声音渺渺听不清切,身姿也是纤细如烟,一团黑发水藻似的,只略略看了一眼,脸还没瞧真切,就能判定出是个不同一般的美人了。

唐笑之摇摇头,打个响指,叫人把她拉上来,嘴角却有微笑渐渐浮起,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他知道这个女人一定会很漂亮,至少会漂亮到让人愣上一愣。

眉毛淡淡的两撇,嘴唇淡淡的一抹红,像沾着满头春露,一侧头黑发掩面的婉转风情,含蓄着、柔软着,就要把人心神夺去。

唐笑之眼光落在那女子身上,温柔的目光几乎有了实体,在他一双明灿好看的眼睛里泛滥着烟海似的同情,像极了春日里无数飞花,旖旎到极点,让人无端垂泪。

那女子略一抬头,被那目光击中,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唐笑之蹲下身,温柔地替她擦去垂泪,又用手指替她梳了梳额边乱发,声音温和得能化出水来:“这样好看的手,为什么要拿刀呢?”

三千青丝砰然流动,那黑色水泽下,突起一道银色短刀。

那把短刀亮亮的,精巧又好看,泛着朦胧月色。

然后停在了半空中。

空中响过一道韵味深长的叮当声。那是唐笑之的手甲轻轻按着那把短刀,又轻轻抽了出来。

女人的身子僵在冷冰冰甲板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唐笑之铁色手甲中翻着那柄短刀,那刀上流淌着月色,流光闪烁,像极了在铁甲中翻飞的蝴蝶。

他摸了摸女人瘦削精巧的下巴,眼里全是温柔的笑意:“姑娘不必太过丧气,如若是一个月前,我必定要为姑娘的风姿折服,死而无怨。”

女人冷哼一声,侧过头去,不再说话,不知是冷还是怕,脸上惨白一片。

只听唐笑之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在她耳边轻声说:“可惜……连我自己也觉得可惜,如今见了这样的美色,却只觉得寡淡。”

他好看的眉头真就蹙了起来,不知在叹息着什么。

那女人软倒在唐笑之手中,美丽洁白的脖颈间,血水细细浸了上来,风情万种的眼睛此刻灰蒙蒙一片。

甲板上站着的几个弟子一时都有些发怔,唐笑之慢慢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角,把手中短刀扔进深深江水。

他从前只爱热烈,美人、美酒、美景,万种风光总要收纳眼底,无边风物都想尽揽在怀。

直到他遇见另一个人,才开始明白,原来清清月色、无色江水、徐徐山风,至浅至淡的中,亦有惊心的风情。

远处忽起一道冲天焰火,在江上炸开红色光芒。

唐笑之转身一礼,“师姐。”

唐青容不知何时来的,只在暗处淡淡道:“美色美酒,也要有命消受,你总算是明白这个道理。”

唐笑之拿扇子抵着下巴,漫不经心道:“过去实在是荒唐了,让师姐见笑。”

他过去为了美人与人拿命相搏,不知被唐太岳罚了多少次,也不见收心,如今总算是在大江上,收起几分玩闹的心思。

看那焰火在空中远远炸开,沈南风端坐在江畔石头上的身子忍不住僵了僵。

再看几团火花接连炸开,他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

黑发飞扬,道袍鼓舞翻飞,像是要裹挟着他飘然而去。

“是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他的声音平静温和,听不出半丝怒意,可水中探出半个头的探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穿着鱼皮水衣的探子,是青龙会从江南十二连环寨带来的人,个个精通水性。据说最厉害的,连芦杆也不用带,一气闷下水,能游十数里。

那探子趴开几处水草,喘了几口气,把看到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沈南风先是点头,再摇头,最后定定站在风里,脸上却连表情也吝啬半个。

“女人?”他想了想——自从自己在客栈里的布置一举失败之后,就再也不会用女人作饵。

老雷头布置好了手下的人,慢悠悠走过来,大约是恢复了心情,好脾气地解释道:“女人?谁会蠢到用女人作饵?除非……”

沈南风点点头,“唐笑之最熟悉的,就是女人,除了我上次失手,剩下的,只有那群辽人。”

他转身看了看眼前的老头,佝偻着半个背,眼睛里空荡荡的。可隔着那双眼睛,他能想到,深藏在心里的不甘、痛恨和挣扎的求存的欲望。

他想了想,从容问道:“在青龙会活这么久,很辛苦吧。”

老雷头万年空洞的眼睛像是被火灼烧了一般,猛地瞪大。他恶声恶气道:“小道士,不要逼我生气,我若是真生气了,也不是不敢杀你。”

想到什么似的,又嘎嘎笑了几声,“是,你不甘心,你总算是不甘心。被我管束着,被公子下令监视着,滋味不好受吧?”

沈南风嘴角牵了一牵,道:“我原以为,公子会派人盯着那帮辽人,即便不为他们手中残图,也好过让他们犯蠢。”

烟水凄迷,茫茫江雾中,几道号声高低起伏,指挥若定。

老雷头悠然道:“公子的心思,岂是你我能够猜度?”

沈南风顿了顿,抬眼看无边夜色,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如灼灼月华,满身清雅。

碧海潮生,天水相接,人间忽有月。

黑衣的道人展开双臂,轻轻仰起头,黑发散落在肩背,像是落了三千的寂寞。

从水域上传来的号角一声连着一声,沈南风目光深邃地看着连绵河水,眸色清澈静寂。

“即便身在方寸之内,又有何妨?”他轻挽剑花,在地上画出一道水泽幽深的圈。

公子令他不能离开老雷头三尺远,不能上船动手,不能脱离监视半步。

可哪怕他身处斗室,也自有光华。

沈南风脸上笑意渐渐扩大,这是他与唐笑之的较量。

他在江畔,寸步不行,唐笑之在船上,发令迎敌。

可是,即便他身在方寸之内,也未必输啊。

沈南风缓缓拿出碧绿的笛子,轻轻吹响了今晚第一个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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