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充满了低级趣味的人【】

(唐真) 江上 笛。 (。

回来更新了…………

长篇的短板还是暴露得非常明显,,,现在只能写到这种地步啦。感觉还是没写到预定调子的高度上去。sad  



“当”一声,光芒炸舞,震耳欲聋。

  黑夜里骤起银亮光华,天是黑的,风是静的,而这一刻,长河里奔涌的浪花迸溅成碎玉,黑沉的天空撕开夺目飞虹,流动的风在耳边交汇成狂舞的锦帛。

  所有的光从那枚精致的、冰冷的铁扇与长剑的交锋中迸散开。

  明月高升,夜空辽广,几点疏星浅浅。

  两人都后退了几步。

  沈南风瞥了一眼地上折腰的草,轻轻抬起脚,微微避了一避。

  如果不是他满手鲜血,不是前半夜生离死别,不是那浅滩上野火如昼,他简直就是一个悲天悯人,连一花一木一草都不忍相害的道士。

  唐笑之伫立在天地间,一袭紫衫随风而荡,他的身后,是无边无垠、起伏如沙的水。

  他的声音朗朗落落,可唯有相熟的人才明白,唐笑之分明怒极。

  “道长,一花一草,尚且相惜,何况是人?”

  沈南风手中握着那把长剑,平静而专注地看着唐笑之,似乎根本没想过回答他的问题。

  于是空气就陡然沉默。

  沈南风并不是很善于和人打交道,他仅仅把剑柄抬起,银色的、薄薄的剑刃上流动着冰凉月光。

  而就在他的剑锋抬起那一瞬,微风里,长河边,紫色的衣袖泛起一片波澜。

  那一把扇子总是多情、最是无情,似是温柔,更是寒凉。

  浅紫色的锋芒在空中划过,风里荡起雷声,那片雷、那片光,都朝着长剑后的人追去。

  他有怒,有恨,所以只能出手。

  沈南风侧了侧头,另一把短剑倏然出鞘。

  空中再一次响起了一片刀声。

  他们两个,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真武弟子,一个是唐家最不被待见的浪子。

  可不论是谁,如果见到了他们这一刻的气息,只会觉得——他们的名字,本该响亮在八荒顶端;他们的人,本该是江湖上的天之骄子。

  两道强大的气浪顺着交汇的武器,在他们两人周围炸开一道滚滚的圆形浪花。

  河边忽地起风。

  而他们两人身边,却安静到诡异。

  沈南风的眼睛平静清浅,手却在微微发抖;

  唐笑之的眼睛亮如晨星,眉头却深深深深皱起,像老树虬根。

  沈南风动了动嘴,“你的问题,太多了。”

  他的剑下垂半寸,被迫后掠,那柄扇子一直追着他。

  唐笑之站在风里,才想起来,这算是回答他刚刚那个问题。

  这个回答不会叫人满意的,唐笑之摇了摇头,提气就追。

  他藏在袖子下的手,轻飘飘落下一滴血。

  沈南风的真气,太强——比之前见到的,强大太多。

  唐笑之一向是个很惜命的人,正因为惜命,他从没有落败过——那是他对于门主惯用的说法。

  哪怕是手上肩上小小的伤口,他也一向不太喜欢看见。

  在他十二岁那一年,见到了唐青容。那时候的唐青容站在高大的屋檐下,整个金光熠熠的屋顶扔下连绵的阴影,落在那位未来的大师姐身上。

  唐青容忽然问他,唐家究竟是什么。

  唐笑之看那片巨大的、沉重又轻飘的影子,摇了摇头。

  老太太问过唐青容两次次,唐家究竟是什么。

  第一次,唐青容说,唐家是一个门派,是所有的唐家子弟汇集而成的辉煌,只要唐家在,唐家的人就不会倒。老太太摇了摇头。

  第二次,唐青容说,唐家是一个门派,更是一个氏族,是在巴蜀这片土地上,自古生根。发芽,乃至宏大的氏族。他们的血会流下去,他们会在这片土地上生息、蔓延。从此以后,只要有唐家人的地方,就是唐家。

  只要有一个人在,唐家就在。

  老太太点了点头。

  可是唐青容问唐笑之的时候,唐笑之连连摇头。

  等到门主把他领进书房,蹲下身子,和他眼睛齐平的时候,唐笑之指了指窗外,说:那一位扫地的奶奶,也是唐家。

  他说,每个人都是唐家,那位师弟,被领到唐家的外门,从此他和唐家之前的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他也是唐家。

  唐笑之说,唐家,是背负了无数个唐家人命运的一座巨大的城,而大师姐,日后就要把这座城背在身上,把无数人的命运背在身上,行走一辈子。

  门主良久叹息,不发一言。

  唐笑之从小就不敢轻忽,对于人命这种东西,他似乎有一种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不敢”。

  不敢轻忽不敢轻妄,更不敢横加干涉。

  可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想要把沈南风拖回去。

  把他从泥滩里拖走,和他从深渊里逃离。

  远处,群马奔腾,马蹄下的烟尘滚滚。

  沈南风眉头一紧,停在一棵枯树上,安安静静地看了唐笑之一眼。

  他忽然说:“唐笑之,你杀不了我。”

  唐笑之看他一身道袍,安静沉默,双目微垂,满身清寂,猛然想到一只,孤零零无处可栖的孤鹤。

  沈南风自顾自点了点头,又道:“也救不了我。”

  他复又前进一步,“更说服不了你自己。”

  唐笑之看他苍白如纸的脸,看他脸上平静的眼睛,眼睛下诡异的红,前进一步,说“我不想杀你。”

  沈南风难得地、带了些情绪,轻轻呵笑了一声。

  下一刻,他的道袍翻飞,强劲的风从衣袖间鼓荡而出,双剑脱手而出,凌空划过两道触目惊心的银光。

  那剑光旋转上冲,呼啸横扫,居然强劲如斯。

  “砰”一声,双剑与铁扇猛力相撞,气浪鼓舞,居然把扇子掀得冲天而起,天上银光迸散,浩瀚如倾。

  唐笑之被他一击之力逼退数步,心中登时一凛,抬头看去,只见他脸上两朵红晕更加明显。

  他咬牙喝道:“沈、南、风,你究竟吃了什么东西。”

  沈南风手中双剑嗡嗡乱响,他一字一顿道:“这是,我的道。”

  唐笑之道:“你的道,不合道义。”

  沈南风说:“你的义,不是我的义,你的道,也不是我的道。”

  又是这样……唐笑之想……又是这样。

  一阵荒凉从头到脚覆盖了他,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无数个黑夜里。

  唐家的高楼朱瓦,唐家广大的院落,唐家的煌煌盛名。

  那时候的夜晚,他站在唐家的院子里,看院中枯老的树,伸出无数枝芽,缠绕着盘旋着往天上探去。

  那些枝芽冲破了看不见的屋顶,冲破了唐家的范围,长到了天上。

  他站在一个金碧辉煌的院子里,只觉得荒芜和孤独。

  而现在,那种冰凉又回来了。

  他冰凉地问:“你,值得吗。”

  沈南风安静地回:“有些事,总要有人做。”右手的长剑划过一道弧,带着浅浅的墨泽,“况且,我早已无路可回头。”

  唐笑之眼中闪过一道微茫,稍纵即逝。

很久以前,在他穿梭在无数香风细柳间的时候,曾有人问过他: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一个罪大恶极之人,该怎么做?你是杀了她,或是劝她向善,不再作恶?

问这个问题的女子,面容早已在无数的时光中模糊,那时候的问题,也不过是为了贪一时深情热恋的欢愉,哪能真正作数。

他那时候躺在柔白细腻的舞娘身上,随性道:这江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善恶分别?我又为何要替这天下做主,不如与她一道深陷罪渊,才是快活。

时隔数年,他在刀光剑影中回想那个不经意的问题,只觉得世事无常到可笑。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眼角突地一跳。

道袍、秀目,一头长发随风飘扬。

唐笑之恍若深陷泥潭,所有的一切都在疯狂地、声嘶力竭嘲讽道:你以为的,你想做的,你统统做不到。

复而有声音说: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看他手上鲜血累累,看他与江湖八荒为敌,你难道不该杀了他吗。

浅浅月色在沈南风的发梢上慢慢流淌,像是绽开一团晕黄的、没有睡醒的雾,那团晕黄在带着些寒意的夜里散开,照在他温朗的脸上,竟有说不出的温柔。

唐笑之只看那发梢一眼,如同五雷轰顶,再也看不下去。

他长叹一声,说:沈南风,我错了,他们也错了。

沈南风水墨般的眉目一惊,随即安然,“不,这不是错。”

四目相对,半晌无言。

水光般的剑气在两人中间划过黑色的阴影。

沈南风的声音没在一片萧然后:“这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漫漫烟光,眼花缭乱,剑气后,突然闪起绚丽无匹的紫色光气,一股巨大的森冷压力如三山五岳当头而下。

“轰!”石壁迸裂,碎石激舞。沈南风被那迸爆的狂风冲卷,倏然飞起,横撞数米,满手鲜血,犹自言道:“唐笑之,我无法回答你,然而……长路漫漫,道法三千,你与我,不是同路人。”

唐笑之的手轻轻按在扇柄上,那坚硬冰凉的触感,让他恍然觉得有些安心,然而更强烈的、说不出的情绪蔓延在血液里,喉中如烈火灼烧,耳边狂风呼啸,身上忽冷忽凉。

沈南风费力站起,隐隐看见前方阴影交错,远远地,几点幽紫色火光跳跃闪烁,顿时脊背一凉。

他定定看去,唐笑之眼中幽暗一片,闪烁着奇诡的光亮,上挑的嘴角,没有一丝一毫情感的笑容在黑暗里让人心头发冷。

沈南风顿时明白,唐笑之这一次,是真的想要杀人。

他很难形容那种笑容,三分露在皮相上,七分藏在恶意里。那恶意铺天盖地而来,不是针对他沈南风的,而是对他身后的那些人。

甚至是对那一片天地,所有的恶意了。

唐笑之叹息道:“我只有一个问题,黄河岸上,翻天覆地,血流成河,他们何罪之有?”

沈南风微微低头,轻声道:“每一条路上,从来都是尸山血海。”

天空有雷炸响。

黑衣道人迎风而立,风姿卓然;紫衣公子距于水畔,笑容里,暗藏杀机。

唐笑之点头道:那么……就请在我手下,活下来。

我请你,活下来。

小楼里,暖风袭袭,熏人欲醉。

百云轩站在窗台前,洁白的手指轻捧着一碗紫金沙泥,宛如捧着漫天星光,璀璨夺目。

她一时怔忪,不知为何想到了师尊,继而坦然一笑。

道本非道,侠亦非侠,为人一世,不过随心而已。

一念至此,她回头一笑,笑容里,有月色缭绕。

白衣人站在烛光中,那要命的气度,磊落朗朗,只消一眼,就让人心折。

窃窃的私语都埋藏在黑夜中。

“无妨,”百云轩浅声道:“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

黄河岸边,一道黑影倏然从黑空略过,朝唐笑之御风俯冲,来势过快,狂风鼓舞,从高崖畔略过时,积尘砰然而散。

黑衣鼓舞,青丝飞扬。

唐笑之一把格住他手中双剑,铁扇的锋缘几乎贴住那细而长的脖颈。

当年他以为,如果真的喜欢上一个罪恶深重的人……那时候他想,这个江湖,再大的罪恶也大不过人们口中的青龙会。可那又如何?不过随其而去,即便深陷泥潭又有何妨?

可等他真的遇到这个人,他才明白,他从来不是自己一个人。

他的背后是唐家,是八荒,是江湖,是……道。

扇子急速反转,沈南风浑身一震,双手虎口鲜血长流。紫色气箭怒射而回。

眼见唐笑之攻势逼人,沈南风斜撩长剑,墨泽怒舞,气浪轰然劈入紫气之中。

一时光芒耀眼气浪滔天,唐笑之暗喝一声,脸色浮现着一种说不出的暴戾,偏生那暴戾又藏在笑容里,更让人觉得诡异凶残。

他眯了眯眼睛,声音清朗又温柔,“乖,把东西给我。”

突见一道绚烂铁锁破空而出,天地陡然亮了一瞬,沈南风面色突变,手中双剑节奏一乱。那铁锁细极亮极,遥遥望去,纷乱交错,不顾一切冲涌而下。

这不是当初双月湾的困百骸,这是真正属于唐笑之的一招必擒。

沈南风疾步而退,可间杂的暗器崩散开来,密雨一般,簌簌而落。

那紫色铁锁跳跃闪烁,森冷入骨,只一瞬,就把沈南风牢牢缚住。

他真是低估了唐笑之,整个青龙会的情报,都低估了唐笑之。

黄河岸边,惊涛如雷,唐笑之手中暗器,如万千急箭,倾盆暴雨,轰然而至。

沈南风面色一白,猛地提气——真气从四肢百骸环绕奔涌而出,光流不息,滔滔洪流,四周炫光烂漫冲卷而来,缤纷缭乱的交错飞窜,直到汇集成一个水晶般球形气团。

他们隔着光幕,互相对望一眼。

唐笑之伸出手,似乎要贴着光幕,摸上沈南风的脸。

在他的手贴上光洁圆润、银光淡淡的光幕上时,远处数十匹马疾驰而来。

沈南风微微皱了皱眉。

这批人对他来说,非敌,更非友。

萧骁坐在马上,仔细瞧了瞧场上状况,忍不住大笑几声。不论是谁杀了谁,他都能好好地等猎物落入手中。

沈南风闭了闭眼,说:抱歉。

唐笑之额角突突直跳,手背青筋暴露,数不清的情绪层层叠叠冲着心房而来。

上一次沈南风说,抱歉,下一刻,他就掉入茫茫长河,死生不知。

这一次他说抱歉……下一刻……

“轰隆”一声,球形的光壁登时破裂,气浪扭曲变形,化作一股强大可怖的力量。借着这股力量,沈南风从破裂的光幕中破舞而出,右手一抖,那份血色的燕云防布图四分五裂,朝着远处四散而飞。

于是那数十匹马轰然四散,朝着零碎的图疯狂追去。

沈南风被白色的光交撞,只觉得心脏几乎也被撞裂而开,他借着这股气劲,强横地把唐笑之一推而开,心中默念我意凌云诀,冲天而起。

唐笑之被卷溺在那股气浪里,气刀几乎冲入体内,顺着经脉汹汹而来。

他念力汹汹,真气磅礴,后退数步,就已护住心脉头脑。

那碎成花瓣一般的图,不用一眼,就把他灼烧得伤痕累累。

他无数次少年风流,笑谈生死,也曾赴刀光剑影,也曾立马杀伐,可何曾有过这样的感觉——遍体生寒,万劫不复,悚然而惊,孤独悲凉。

每一片图都是性命,都是几个时辰前,谈笑风生,都是活生生的人。

他从小就习惯保护自己,他曾经以为,这世上最无奈的归宿,就是江湖人江湖死,可如今的他,站在黄河边上,忽然觉得这世上最无奈的孤独,哪怕手持利剑,哪怕天下无敌,也救不了想救的人,也报不了该报的仇。

等稳住身形,天空一只黑色孤鹤,已然不见影踪。

河上长风鼓荡,一望无垠的水,浮光跌宕,这幽寂画面经历千载,越发显得悲凉孤壮。

唐笑之站在地上,他想,他与那片孤零零的飞鹤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又好像触手可及。

但是他们都回不去。

现在想来,双月湾上,客栈楼里,那简直是一场无边风月,一场最能醉人的梦。

可梦总有醒来的时候,下一次,他们要回顾,要相见,只有梦中可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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