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充满了低级趣味的人【】

唐真 江上笛 (好像标错了数字是14吗

虽然我自己看的时候也觉得有点过……

主要不知道从前文里能知道多少

总之终于把感情戏磨掉了还是比较痛苦的事啊。。


 一枚小小的太极。

  有些旧的一枚,比铜钱稍稍大一些的太极。被摩挲了太久,原本光滑反光的镜面都有些细碎的刻纹。

  不知道暗含了多少月夜细腻心思的,大大小小的,被风吹出来的细纹,像离人叹息时候眉头的一线忧愁。

  唐笑之捏着那枚太极,冰凉的触感叫他忍不住哆嗦一下。

  他能想象得出,这是挂在一顶细冠上的,随着线穗摇摆的太极。在那些细小圆润的珠串线穗的缝隙里,应该还有一双眼睛——看起来温和干净的,永远也不会有喜怒哀悲的一双眼睛。

  心府内的火与伤,穿过奇经八脉,狂潮怒浪一般冲到手心。

  他欲仰天长啸一声,又生生忍住,握紧的双手里,铁甲摩擦出令人骨酸的声音。

  唐青容站在他身后,静默良久,忽听他沉声道:“师姐,我去把师兄带回来。”

  唐青容心中一抖,本就惨白的脸色因着怒火或者哀伤灼红了一片,她抚了抚心堂,似乎受不住那沉凉悲痛,声音也越发地沉,“你疯了吗,唐家不能再死一个人。”她说到“死”这个字的时候,声音明显地扭曲了一下。

  唐笑之背对着她,深吸了一口气,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跳脱一些,“师姐,师兄……总不能留在那种地方。你放心,我会把师兄好好带回来的。”

  唐青容抬眼看了看他,只看见了两块削挺如刀锋的肩,随着月光的漂游,紫色的衣面上闪烁着一抹淡淡的光晕。

  她心中一恸,这个唐家从不被人看好的弟子,终于背负起了沉甸甸的一切。

  那年她见到唐笑之的时候,万顷竹海碧波中,他一双眼睛如寒星流灿,熠熠生辉。之后那么多年,他喝酒、贪色、逐马寻花,从没有回头看过唐家。

  那时候他的肩头上只有翩翩春风,只有熏熏香花,她也未曾想过,这样轻薄的肩头,会在这种时候,忽然主动地、果决地、沉痛地,背起了一切。

  那双干净修长的手,即便终日被坚硬的手甲笼罩着,也只拿得起酒杯,只摘得下春花,但如今滔滔大江上,他终于拿起了捍卫整个唐家的武器。

  唐笑之转过身来,江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散乱在黑夜里,可那双眼睛晶亮如雪,哪怕黑夜都遮不掉半分光亮。

  他歪了歪头,指了指自己,随意道:“师姐,我会站在唐家前面的,放心。”转头看了看河岸,又道:“其实师姐,我很喜欢他,所以能杀了他的,是不是只有我。”唐青容看他脸上笑意如叹,心头顿时酸楚难忍,几乎要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是唐家的大师姐,她不能退,也不能躲,她的肩头是未来的整个唐家,就像一场逃脱不开又盛大辉煌的宿命。

  当年那个年年关禁闭、月月罚家规的浪子,现在站在她的面前,眼里满是隐藏的温柔与包容,说我会把唐家保护在身后的。用那并不宽厚的肩膀,毅然扛起了属于唐家的重担。他用清贵华丽的声音,叹息般说,师姐,我喜欢他呀。可我是不是只能杀了他,他是不是只能杀了我。

  江湖最是折人老,不过短短半月余,他就忽然从一个任性放荡的登徒子,变成了这样。

  唐青容慢慢慢慢地蹲下身子,任凭风把长发撕扯成说不清的情绪,眼前一抹紫色的、柔滑如水的衣角倏然高飞,消失在广阔江面上。

黑夜寂寂,萧骁遣散了随从,独自一人策马河岸。这河太长也太宽,忍不住让他想到大辽的冬天,他们围着山,转了一圈又一圈。

可这条河,看起来就永远没有头一样,可以任意驰骋,总有一天,这儿的草、树、马,乃至人,都是——他想到这儿,脑海里模模糊糊响过了一声尖叫。

总有什么东西,似乎被他遗漏了。

他睁大眼睛,猛地扬鞭回驰,脑门上的汗一颗一颗往下落。

河岸上嘭地亮起一道雪白的烟箭。

子时,黄河夜。

他和唐笑之都在往一个方向跑,他们要找的是同一个人,而那个人,正穿着一件旧旧的、不知被浆洗了多少次的道袍,盘腿坐在月夜下。

自古以来,黄河道就是一条养人也吃人的水,巴蜀、秦川、燕云,从青山绿水到满目黄沙,从万物生灵到遍地疮痍,对于水来说,不过一瞬。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伸出手去——那只手竟然极瘦,上面依然滴着零落的血,唐笑之的箭撕裂他小半个手臂,一时半刻无法愈合半分——往地上的尸身上探去。

其实唐云不可能带任何东西出来,更不可能说一个字,他的确杀得太快了,快到,连威胁都没有说出口。

沈南风的手卡在半空,看鲜红的血顺着指尖,一颗一颗,落在唐云脖颈上,再看那块皮肤上,慢慢爬上一道道红色的丝线,然后这些丝线汇集成色块,色块再变成一张图。

他摇了摇头,一把扯下唐云的上衣,看他后背上,早已爬满了一张——燕云防布图。

只是靠近心胸那块的血洞,那一块万里沙总舵被撕裂断开。

沈南风抿了抿嘴,晃了一晃,站起身来,猛地抽出后背短剑。

不能不说妙,用药液刻在后背的地图,唐云永远看不到,看不到就不可能知道,即便想说,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半个字。

如果被押送到青龙会严刑拷打,只怕在血浸上去之前,就已经破碎不堪了。

只是,青龙会的探子,有时候比人想象得更多一些。

这时候,天上的月亮是一个大大的圆,像人的眼睛一样,冰凉冰凉地看着整个人间。

人间……好看吗,沈南风自嘲般问了一声,后悔吗。

费尽了心力下山以后,看到背叛、放弃、谎言与虚妄,手上鲜血淋漓,背上人命累累,而早已认定的路,哪怕背负了一切走下去,也不知道究竟能走到多远。

这广阔的人间,那深不可测的人心,好看吗?

他终于明白了一云子师叔为何再也无法踏出真武一步,那不是因为怯懦,而是那广大的山河里,恐怕再也没有能够让他觉得干净的东西。

就连师叔他自己,恐怕也觉得他一云子充满了背弃、欺骗与谎言,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也是一个再也无法干净的道人。

寒光阴森的剑尖温柔地抵着那一寸逐渐冰凉的皮肤,像红袖添香,不料打翻了一盒胭脂。

剑尖在人的身体上写诗。

风把树叶从一吹到十、二十、三十……

诸野皆寂,只有衣袖拂动的时候还有点儿声响。月光隔着粗大的树杆,被滤成有点儿苍白的颜色。

江水似乎也寂静了片刻。

树上的叶子刷刷直落,抖落了满地的伤心,汹涌的江水狂奔突涌,冲撞着石崖。黑色的宽大的道袍云烟似的笼罩在沈南风身上,他的手早已变得通红,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那红色鲜血的尽头,是一张浅色的、上面布满了红色的线和色块的图,那图似乎带点儿柔韧的弹性,在风里一抖、一抖。

一点微茫,破风而入。

带着浅紫色的微茫,含着点伤心,含着点愤怒,含着点震惊。

冷冷的暗器的光,与冷冷的剑锋的光,又一次碰到了一起。

英俊的锦衣青年从远处直掠而过,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透着厚重冷然之气。

沈南风微微一怔,铁扇已轰然而至。

他心头轰鸣一声,手头一松,几乎握不住手中短剑。

唐笑之的脸上终于没有了笑。

他的脸上淌过一丝惨痛,眼前鲜红一片,黑压压覆盖上来,心中块垒郁结。他其实想笑,但是还未开口,心口竟似有血。

春风在耳边温柔唱歌,当初小阁楼上,香风里纠缠,沈南风的话,犹在耳畔。

他说,唐笑之,我不知道什么是伤心,你教我吧。

唐笑之想,我教你……我如何教你,那时候,我只怕你知道什么是心伤,恨不得此后年年岁岁,你都不知道什么是忧愁。

可如今,那一身黑衣的道士,站在冷风长夜里,看起来安静又平和,身上却血债累累。

他似问、似叹,“沈南风,你果真是……没有心的吗?”

沈南风的脸上泛着诡异的红,漂浮在苍白的一张脸上,轻声道:“你若是我,有别的法子吗?”

几番思量,几番回首,两人相对无言。

唐笑之连连摇头,怒气显然已充盈胸膛,下一刻就要把他灼烧成烟灰,“垂髫稚子,黄发老人,他们谁该死?你们真是好算计,真是……令在下佩服。”

江上银光如刀,映着远处如墨山峦,那黑衣道人安静伫立在月影里,风姿卓绝,把生死都变成周身清浅的光辉。

而他的心里,究竟是血海滔滔,还是刀山累累?

那天晚上,他站在月夜里,安静得像烟水里走出来的人,说:在下真武沈南风。

那天窗前春风下,他脸上红晕翩飞,黑眸光灿如水,身体绵软如云。

可究竟是什么时候……是一瞬之前,还是百年之后?究竟是前世前缘,还是短短几日前的百日和夜晚?

唐笑之后背一阵阵生寒,寒意窒住了他的呼吸,深绝的悲哀笼罩了他,他把手紧紧握住,铁铸的手甲兹兹作响。

沈南风摇了摇头,留了一个尖尖的下巴,那枚下巴太瘦,瘦得几乎承不住他说的话。

“唐笑之,你不该遇见我的。”

唐笑之一步、一步走上来,手上的扇子再次抵住了那枚轻巧的下巴,让他抬起那张永无表情的脸,“你告诉我……你究竟算到了哪一步,巴蜀里双桥上,黄河边客栈里,你到底,哪一步是算计,哪一步是真心?”

沈南风脸色苍白如凉月,眼中依旧一片淡定温和,“唐笑之,我说过,从此,别再信我。”

唐笑之哑然一笑,想到那个白天和那个夜晚,想到那些肌肤交缠的温情,他简直想要纵声一叹。

江湖上关于背叛的事情从来不少,他从来不怕背叛与欺骗,或许是因为他从没有付出过一两点真心。

可如今啊,那片温言、那片柔情、那片香艳,转眼刀光,转眼血色,转眼……无边地狱。

沈南风忽地一推,借力远远飞出去,空中一刹那闪过闪电般的剑光,携着浩荡山峦云气,像在诉说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故事讲完的时候,剑光也没有消失,而那光亮尽头,唐笑之的傀儡娃娃睁着无神的双眼,冷冷打量着这个人世。

沈南风的剑光,不杀人的时候,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温暖——这其实是很怪异的一种感觉,没有人会用温和来形容杀人的刀光。

可是他的剑光,就像他的人一样,温和、悠长,淡淡的。

唐笑之专心打量着他的手,眼神深深如梦。

“沈南风,你手上拿着的,是我的师兄。”

他要把师兄给,完完整整地,带回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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