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充满了低级趣味的人【】

【罗黄】破国(中)

我是上


天很黑,冷意从脚下的石头缝里冒出来,一点点往骨头里钻。黄泉点了根烟蹲在路边,深深吸了口气,不算太明亮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来天都的第一个月,在都城西南边三十里的小镇上找了个民房。每到早上,面包的香气和晨光一起飘出浅褐色的屋顶。黄泉住的地方在镇子的尽头,两扇小门对着南边的河,穿过柳木编成的篱笆就能见到一座教堂。

 

教堂旁边长满了车前草和小雏菊,它们被背着货物来往的马踩得又扁又塌。教堂后面的的广阔山脊被雾气常年笼罩着。

 

在属于战争的年代里,经常有裹着披肩或者头巾的女人来这里祷告。那是黄泉第一次从普通人的身份去观望敌国的平民,可不知是不是离都城太近的原因,这儿的祥和远超他的预计。

 

在一个挂满露水的清晨,驼背的赫尔曼先生拄着他漆迹斑驳的手杖,看见了站在路边的黄泉。

他挥了挥手,嚷道:“嘿,今天是个好日子,我的侄子给我寄来了信。”

黄泉不是很适应这种交际,他点头表示了高兴,准备把疑惑吞进肚子。

所有的人都对战争保持着一种无法理解的自信,他们总认为这场已经持续了五年的血火终将会以和平收场——的确,任何一次战争都会迎来最终的和平,可鲜血造就的烙印并不应该那么容易褪去。

 

他曾经问过扛着包裹的年青人,他们理所当然地说:武君会打赢御天邪武的。

倘若说这句话的人是军人,黄泉尚且能够理解一两分。银血在世时曾对他说过,在一个狂热的、规则遁形的战争年代里,军人也该有自己的坚守。

后来银血带着他的信念奔赴沙场,战死在月明湖畔。

但黄泉不明白,为什么随时都可能被抽调进行伍的平民,也能泰然自若地说出战争和死亡?

 

仅仅因为对于罗喉的信任吗?

 

于是他有些忿怒地脱口而出:“如果罗喉死了呢?”

赫尔曼先生的胡子都被他这一句话惊得竖起来,背也差点儿挺直了。他目瞪口呆,鼻子涨得通红,“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停在马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降下车窗,坐在里面的姑娘朝他们两人歉意地笑了笑,道:“我猜,这位先生的意思,是在担心武君的身体健康吧?请您放心,我刚从城里出来,听那里的人说,武君一切安好。”

 

一场小小的风波和平收场,黄泉看了看赫尔曼先生远去的背影,忽然伸手将卷起的袖口放下,并扣上了扣子。

他看着这位粉衣的姑娘,道:“难道,你们从来就没有人想过,罗喉并不是神明,如果他失败了呢?”

十五岁的少女表现得足够成熟,她放下手中的书本,优雅地打开车门走了出来,“您说得不错,武君不是神明,可他也一定知道,自己绝不能失败。”

“我可以理解人民为了国家而陷入狂热——而不是为了一个可以被替换的国君,您明白我的意思,君姑娘。”

君曼睩微微一愣,随即欠身道:“伯父让我到镇上修养,请问先生是?”

 

黄泉在银血的电脑里见过她的相片,可这不是一个拿得出手的理由,他用三秒钟时间做了一个定:“罗喉担心你的安全,让我在这儿照应你。”

 

那是三年前黄泉和君曼睩的第一次会面,黄泉想,这个决定现在看,不知道算不算明智。

 

他蹲在路灯下,手指一弹,细白的烟灰就从指缝间直飞了出去。其实这几年他很少抽烟,尤其在罗喉身边的时候,其实他编造蹩脚身份的一瞬间,好奇与困惑远远胜过了理智。

 

在很多时候,他不是一个莽进的人,可惜,例外永远发生得比较突然。

 

后来有一天,黄泉躺在白房子下的干草垛上看书,风吹过河面的空气,他抱着头,银色的头发水一样淌在金色的干草上。

有一个醇和低沉的声音从身边响起,问:“曼睩呢?”

黄泉将书丢在手边坐起身来,顺着陌生的声音警敏地看过去。然后他看到了罗喉的脸。

 

那个曾经在电视机屏幕里宣告战争,曾经指挥了月明湖战役的,天都的武君,罗喉。

 

惊异瞬间化为愤怒,冷意在皮肤上弹跳,指甲几乎深深陷入手心。黄泉默了会儿,不动声色地扭过头去,避开了那张一米开外的脸。

 

“我刚刚在看一本书,书里说,以剑为名的人,终将会被剑刺入胸膛。”金色的阳光照在黄泉银色的头发上,把他冷白色的额头映得发出暖光。

他似笑非笑地撑住额头,问:“因为人民的崇拜而扬名的英雄,难道结局也是——覆没于颠倒的民意里?”

 

 

黄泉拧了拧眉间,手指间的烟头发着一点点红光。他直起身来,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不知是不是错觉,手机上的某个数字似乎弹跳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仔细从屏幕上看过去,又毫无半点异样。

最近实在是敏感得过头,黄泉想,再这么下去啊,迟早——

 

脑海里的神经呼地绷紧,他猛地朝街边飞奔出去,速度快得如同离弦的箭,银白色的长发在身后几乎飞成了一道白光。

 

黄泉心里急电般闪过几个名字,最终还是打响了一个电话,“虚蟜,最近的主基站在礼堂什么方向?”

虚蟜明显没意料到这个电话,虽然脑子有时候不太灵光,但他飞速辨认出黄泉不太友善的口气,他沉默着查了下资料,沙哑着声音道:“西北方向6.7公里,,月安街与南平街交叉口780米。”

黄泉在拐角地方顿住了,他咬牙切齿想了会儿,道:“礼堂进入三级戒备,五分钟以后我到花园东门,让人带我的狙击枪来。”

 

虚蟜还没来得及回一句话,头顶上的灯光忽然暗了下去,整个舞厅陷入了短暂地黑暗。紧接着,小型火药弹引起的轰炸从花园西侧响起,舞厅里的男男女女尖叫着往外跑。

 

虚蟜脑门上的汗刷地就下来了,他一边喊着君小姐,一边朝花园里疯狂地冲过去,可经过楼梯口的时候,从天花板上坠落的巨大水晶灯和哭喊的某一位太太有效阻止了他的脚步。

 

花园里充斥着火药的味道,这明显不是为了伤人而放置的武器,但引起的骚乱足够让人头疼好一阵子。君曼睩站在玫瑰花旁,黑漆漆的礼堂里传来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她努力镇定下来,拨打罗喉的电话,可在这种时候,手机信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忽然弯下腰,脱下了镶满粉色水钻的高跟鞋,并拎起它们,把鞋跟在石阶上用力砸掉,然后重新穿上鞋,提着裙摆飞速往前跑。

 

“刀先生,刀先生,请您——”她急匆匆找到了准备赶往会场救人的刀无心,顾不得礼节,站在他的面前,道:“请您,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保护我的安全。”

 

刀无心点头道:“当然,我会保护大家的安全。”

“不,”君曼睩终于恢复了平静,她扬起头,道:“请您保护我的安全,无论这场骚乱是来自御天帝国还是苦境。我需要确保自己不会变成敌人手中的人质,这是君家应该肩负起的责任。”

 

她扬着头颅,脖颈雪白如天鹅,刀无心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位少女是谁。

 

她姓君,君凤卿的君。

八十九万平方公里的天都国土,每一寸都是她的家。

 

她是天都唯一的顺位继承人,君曼睩殿下。

 

三分钟后,黄泉跑进了花园里,沿途的混乱景象让他忍不住想要骂人,可一腔怒火又不知往哪儿砸,只好压着怒气冲拎着黑色安全箱过来的虚蟜道:“这就是你和巫读经做的安防?!”

 

天都内就算再混乱,经历一场杀伤力不大的爆炸,也应该能够短时间内恢复正常,一直陷入混乱迟迟无法恢复,实在是——

 

他几乎想把枪子扣在巫读经脑门上,可显而易见的,巫读经早就找不到人影。黄泉提起箱子,戴起一顶黑色鸭舌帽,把黑夜里过分显眼的银色长发全塞进去。

他一边带上防滑手套,一边打量周围的景象,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听着,你去找君曼睩,如果她掉一根头发,你就别回来见武君了。”

 

说完,他抽过虚蟜手里的车钥匙,闪身钻进几米开外的车里,踩下油门往西北方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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